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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货的非洲市场困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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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货的非洲市场困局

今年,中国已首次成为第一大对非出口国。而6月17日到24日温家宝的非洲之行,使中国的非洲经贸热再次升温。不过,原本对非洲关注便不多的媒体把注意力投在华为、海尔等大公司的大动作上,却忽视了非洲市场的主力是民营中小企业,据统计,占中国对非出口总值40%以上的机电产品的大部分、占出口总值25%、12%的纺织、轻工产品的几乎全部是由它们经营的。

体制内杀出的第一批拓荒者

早期中国外贸由国营专业公司统管,民间人士出国不易,去非洲的更少,因此1990年代中期中国外贸体制放开,第一批在非洲崛起的中国商人,几乎都是国营专业外贸公司派驻的外销员。

这些从国营公司代表摇身变成的私商一般都具有良好的外语能力、过人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市场经验,掌握较多客户资源。从为公司打工变成为自己打工,激发了他们的经商积极性,中国今天能有非洲这个市场,不能不说得益于这些从体制中杀出的第一批拓荒者。

在国营公司时代,驻非代表权力有限,往往仅充当二传手、跟单员的简单角色,不但签合同需要反复和国内交涉,甚至要劳烦客户跑一趟华交会或广交会,且通常只敢做整单整柜生意。而私商在经营上的主动性要高得多,他们不但纷纷设立仓库和店铺,把触角伸向利润更丰厚的批发和零售领域,还不断向外商罕至的非洲腹地挺进,向此前中国人并不涉足的经营领域进军。

由于失去了原来国营公司庞大体系的支持,他们往往需要利用以前建立的关系,从国内厂家手中预赊货物为本钱,挖掘自己在非洲市场的第一桶金。

有趣的是,这一代中国商人往往偏爱招聘自己低学历的亲属或同乡作为雇员、帮手,有些商人甚至公开宣称绝不要一个懂外语的,绝不要一个高学历的。因为他们就是从国营公司分离出来、又反戈一击夺占了母公司的市场份额,绝不希望自己的属下有朝一日效法自己。

非洲的生活很艰苦。白天商人们要顶着烈日酷暑跑市场、跑港口海关、跑工商税务,晚上还要忙着盘库、做账和向国内反馈。1990年代后期,非洲许多国家基础设施极其落后,经常停水停电,有时更长达一个月以上,闷热、潮湿、劳累加上蚊虫肆虐,使得疟疾等非洲特有的疾病,成了这一代中国在非洲商人的常见病。

不过苦虽然苦,利润却着实丰厚,以笔者所熟悉的纺织品为例,2000年以前,一个20英尺标准集装箱的提花布运到非洲销售,利润有时竟高达100%,这是国内和其它海外市场想也不敢想的暴利。

改制后的制造商直接杀到非洲

就在商人们在非洲打拼时,国内的供货主力——国营大型厂商,不是关停并转就是承包转制,虽然打交道的多半仍是当年那些熟面孔,但身份却成了民营企业的老板。体制的转变使这些企业的生意嗅觉和神经变得极为灵敏。它们逐渐开始不能容忍自己承担赊货、放账的最大资金风险,却换得最小的回报,开始撇开中间商,直接杀到非洲。

自2000年开始,越来越多的厂家直接走出国门,走向非洲。作为新一代的中国在非商人,它们往往不去理会原来市场的定式、规矩,哪里有利润就往那里去,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。由于它们既是生产者,又是销售者,且财力远较那些手中不掌握生产能力的前一代商人雄厚,不但可以更大胆地对当地分销商赊账、放货,而且可以用更低的价格吸引客户,挤占当地市场份额,短短一两年的时间,它们就后来居上。

但这些制造商变来的驻非商人文化水平普遍低下,绝大多数既不懂外语也不懂涉外知识,又因为是市场后来者,急于事功,常常会干出一些饮鸩止渴的事情。对当地特有的官僚低效率和一些难以逾越的关卡障碍,它们既没有能力、也没有耐心如前一代商人那样从容交涉,更喜欢一掷千金作敲门砖。

更重要的,是它们带来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销售思路:不屑像代理商那样依靠积累人际关系获得商品信息和情报,而是把以往作为生产商时的“拷贝-倾销”经验移植过来——直接去非洲市场拷贝抄袭发达国家竞争对手的最新款式,送回自己厂内仿冒生产,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、最低的价格倾销回来。

非洲变成激烈的内斗战场

老一辈商人在最初的措手不及后很快反应过来,立即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。由于资金实力相差悬殊,又没有自主生产能力,他们常利用自己的知识、经验和人际关系上的优势打击这些后来者。在本世纪初的许多西非港口,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情景,同样来自中国的货柜,老一辈商人的明明晚到,却可以早清关早销售,而新一辈商人早到的货柜却被海关反复折腾,最后白白错过销售时机;这种恶斗发展到后来,往往变得异常惨烈,双方各自动用一切手段,让缉私大队、警察、工商局、地方议会、商会等各色势力轮番出动,让对手尝尝被罚款、封店、封库甚至没收货物的苦头。

窝里斗的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,当地实权部门则乐得两头伸手,两头通吃,竞相杀价倾销造成的市场冲击,不但使得两代中国商人的利润同时被摊薄,而且随之产生了许多麻烦:新产品的市场生命力越来越短,客户的付款条件越来越苛刻。

不但如此,越来越露骨的“拷贝-倾销”模式,对经营欧美同类高档品牌产品的当地商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,危及了他们的生存,因为如潮涌来的中国货看上去和他们所卖的产品一模一样,价格却只有他们的1/3甚至更低。当地商人常常动用商会和舆论影响政府决策,甚至联合欧美供货商,挥舞知识产权和反倾销的大棒来打击“可恶的中国商人”。

恶性循环下,原先良好的中国商人和中国货形象变得越来越负面,当地人对无处不在的中国商人和无孔不入的中国产品爱恨交织,爱的是中国货价廉物美,恨的是中国商人动辄降价倾销,且不顾市场容量和规则,大量仿冒受欢迎的产品,让从大批发商直到当地头顶货物零售的小贩们常常赔得血本无归。

非洲华商学会了妥协合作

中国外贸长期显现出一种令人忧虑的现象,就是外贸总额和利润率呈反比,且越来越严重,尤其以最成熟的北美和西欧市场为最。

非洲市场一度迅速重复了中国商人在其他海外市场无序竞争的局面。以纺织品大项小提花为例,1999年前利润常达到100%,21世纪初已陡降到15%左右,现在更降为3-5%,甚至倒贴。但由于非洲市场的特殊性和众多民营商人的努力,这种恶性效益至少在目前对非洲的影响是最小的。

目前,吃一堑长一智的中国商人们逐渐收敛了此前种种不当竞争的手段,开始冷静下来,重新寻求解决问题的“非洲市场办法”。如今在喀麦隆、尼日利亚和贝宁等许多地方,两代中国商人开始重新携手,组织商会,进行沟通,尝试着用同一个声音表达诉求,减少彼此不必要的内耗。原先泾渭分明的两代商人界限也开始模糊,外贸出身的商人开始在国内投资生产基地,而厂家出身的老板也逐步懂得了贸易和销售毕竟不完全是一回事。更重要的是,他们不约而同改变了以前喜欢使用低文化雇员的传统,开始积极网罗专业人才,并委以重任。

中国外贸体制之弊未变

国内媒体在讨论中国厂商的自相残杀时,往往将之归结为企业经营者的短视,却忽视了中国外贸的体制之弊:国内主管进出口业务的部委在变成主管公司后,一方面它们没有自己的经营资源和货源,另一方面它们却控制审批大权,它们把配额拿出去招标,由于监控不力,结果中标的往往是熟人或给价最低者,很多中标者无自己的货源,只是为转卖配额。结果,真正买到配额的生产商除掉退税,几乎很多出口都是净赔。

很多人都指出,中国外贸最大的隐患,是国家片面鼓励出口导致很多企业一味提高出口量而忽略利润,依靠退税优惠维持企业的运转。这种脆弱的“生态平衡”很难经受国际市场风波的冲击,一旦危机爆发,生态链断裂,就会造成难以承受的亏损,导致外贸企业的崩盘,并造成巨额的银行呆、坏账。

中国厂商在海外这种恶性循环的竞争,经常会形成劣币驱除良币效应:那些早期靠在市场上建立起良好销售渠道和人际资源的商人,在挣到钱后,干脆退出低利甚至无利的市场。而为出口数字负责的国家外贸专业公司,则往往会忽视利润问题。

然而在今天中国鼓励出口的政策仍无明显调整的情况下,虽然非洲市场经过一番竞争打拼整合后终于趋于成熟,但由于国内纺织、机电、轻工等传统产业产能严重过剩,许多还未跨出过国门的中小厂商又纷纷把目光投向非洲。

据统计,2004、2005两年,仅山东青岛一个地区就新增蜡染布生产线20余条,今年青岛又加了两条生产线,这种布除了非洲别无其它市场。尤其令非洲华商担心的是,一度销声匿迹的中国专业外贸公司的巨鳄又开始登陆非洲,它们是否会像在其他市场那样,打破当地华商的既有格局,重复其他市场的混乱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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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啊~从来没有注意过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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